對于阿慕被選為永王伴讀之一一事, 琳瑯同夫君，原是到有幾分不安的。但阿慕卻說，他同永王玩得很好，有伙伴陪著一起讀書練武, 很是有趣, 讓爹爹和娘親, 不必為他到擔憂。

因為昀只一位妻子、只阿慕一個孩子, 從前在楚宮中出生的阿慕, 其實一直沒有年紀相仿的玩伴，陪他玩樂長大, 長過程中, 有些孤孤零零的。

琳瑯聽孩子這樣說，也只能放寬心, 仔細囑咐他在宮中讀書習武時，盡量不要同永王，以及另外幾名伴讀的新朝權貴子弟, 產生沖突, 但, 若是旁人蓄意欺他侮他，也絕不可瞞著家人, 一個人默默忍，回來定要如實告訴娘親。

阿慕是個乖巧的孩子, 一一答應下來，記在心中。

幾日下來，阿慕早上往宮中南書房伴讀，黃昏時再散學回家，一直平安無事, 琳瑯漸也將心放下時，這一日，有宮使忽然來到羅浮巷香雪居。

琳瑯起先以為是阿慕在宮中出了什麼事，嚇了一跳，后聽那來自瑤華殿的宮人含笑說，是婕妤娘娘在宮中舉辦牡丹雅集，特命來接夫人宮與宴，一同賞花作詩，詠風雅。

想及上次宮時，被迫琴與飲酒的經歷，琳瑯既煩厭顧琉珠如此，又畏懼顧琉珠對穆驍的影響力，一邊暗暗猶豫是有風險地稱病推辭還是強忍不適宮，一邊為拖延時間，隨口問那宮人，今日去那牡丹雅集的，還有哪些人。

宮人將一眾貴婦貴的份，一一道出。琳瑯在聽到寧王側妃氏時，心中一頓，多日來難解的疑思，浮上心頭。

上苑那夜，是被惜的侍碧茵，誆至流榭的。當時，碧茵用來誆的說辭，是說惜有急事找。因被碧茵所騙，在流榭中迷香暈眩，險被寧王侮|辱一事，惜到底知不知？惜是完全被瞞在鼓中，還是實際知曉此事？若知曉此事，惜是有心阻止但無能為力，還是在知曉全部的況下，直接坐視此事發生？

回想從前在楚宮時，惜多次宮，溫喚“皇嫂”，與對弈煮茶、笑語閑談的景，琳瑯不愿將人心想得太壞，但也，不能不在心中留有一警惕。

一直想見一見惜，親口問此事。但惜人在寧王府，而，自是不肯與寧王有何牽連，不可能主登門寧王府的，遂一直擱置此事，未曾一見。今日，若能在宮中雅集上，與惜相見一敘，倒是一個機會。

為見一見惜，解開心中疑思，琳瑯在簡單梳妝更后，隨瑤華殿宮人，登上了來接的宮車。

花園牡丹雅集，設在瓊芳園中。琳瑯隨宮人，來到這遍植牡丹的雅園時，見競相盛放的姚黃魏紫旁，諸貴婦貴香鬢影、環佩叮鈴，恍若仙子蒞臨凡塵，簪釵珠玉燦，披帛如云如霞，不勝收。

因為雅集真正的主角——婕妤顧琉珠，尚未正式登場，貴婦貴們，還未開始詠風雅，只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與相之人賞看牡丹、笑說閑話。

琳瑯一進園中，便開始尋看惜。目逡巡，在一偏僻清靜，看到了正獨賞牡丹的年輕子，春風吹迭起水碧的裳，云鬢微、影翩躚，恍似是旁的玉樓春牡丹，幻化而。

惜之貌，在楚朝為溫華縣主時，即有一定名氣，登門求親的貴族高門子弟，從來不缺。但，只比小一兩歲的惜，卻一直沒有婚配，直至楚亡晉立后，方嫁與新朝寧王，以側妃之。

琳瑯沒有聽說這樁婚事，有何明面上的強取豪奪之，只是想及惜之溫文靜雅，與寧王穆驪之風流齷齪，難以想象惜對穆驪真有意。這樁新朝王爺納前朝縣主為側妃的婚事，縱非迫，恐也另有。

琳瑯邊想著邊走近前去，見原在賞看牡丹的惜，聞聲抬眼見了，一雙杏眸里，初現驚喜之，而后迅速轉為慚，在垂睫片刻后，又現粼粼波，上前朝盈盈一福道：“嫂嫂……”

琳瑯近前輕挽住惜雙臂，邊扶起，邊著眸中淚意泛，剛心復雜地說了一句“許久不見妹妹”，就聽惜聲音微哽，自棄輕道：“我沒有臉面，見嫂嫂與表哥……”

琳瑯想到流榭之事，心中一驚而面上不，強行鎮定，語氣尋常地問道：“……妹妹怎麼說這樣的話？”

惜微垂著頭，如枝頭梨花，將落未落，低語凄清，“我從前自詡清高，想要覓得一位真正的如意郎君，結果到頭來，卻嫁給了一個風流之人為妾，那人，還是亡了楚朝的穆家人……

……我不知廉恥，為茍活于世，日日委侍奉表哥舊敵，如何有臉面，再見表哥與嫂嫂……之前在上苑時，我聽說表哥病得厲害，心中擔憂，很想去青蕪苑探，可猶豫再三，始終連走幾步路、前去相見的勇氣都沒有……”

琳瑯見惜提及上苑時，神正常，不像后的侍碧茵，自見過來，便驚惶不安得很，一直畏畏地躲閃著目，連看都不敢看一眼。

難道流榭之事，惜真的毫不知，碧茵是瞞著多年侍奉的縣主，在寧王穆驪的暗中授意下，私自行事……琳瑯暗想片刻，見前自傷不幸的表妹，似將淚落，心中涌起一憐惜之意，問道：“你與寧王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

惜語意凄涼，“楚亡晉立，我父親作為前朝公侯，擔心在新朝，境艱難，命堪憂，遂以兒為籌碼，換取保全富貴，家宅安寧。

寧王邊姬婢環繞，對納一側妃，本是可有可無。還是我父親四打點奔走，使錢請人吹耳邊風，寧王對我產生興趣，將我納進王府。

我從前以為自己是父親的掌上明珠，如今方知，我對他來說，真與隨時可賣的金玉之無異。為能在新朝自保，為能攀附上王權，父親眼也不眨地，就將我‘賣’了出去……”

琳瑯聽惜聲聲如泣，對所謂父，傷了心，想到自己那冷的生父，心有戚戚然，正不知該如何安可憐的表妹時，聽一聲宮人傳報“婕妤娘娘到”，忙出帕子，幫惜將眼角淚意拭凈，攜走至那些貴婦貴之后，一同迎向來人。

所謂雅集，乃風雅文事。滿園盛放牡丹中，貴婦貴們，隨走在雅集主辦人顧琉珠旁，一邊賞看各名種牡丹，一邊詠相關詩詞。

才較好者，出口詩，引得周圍人連連稱頌，才稍遜者，便適時誦古人佳句，亦可引得旁人附和贊一二。此事本就重在娛樂游，并非真是要切磋文辭、比出高低，于是園中氣氛，也較為和諧，子們的如鈴笑聲中，“天香夜染猶”、“千萬態破朝霞”、“竟夸天下無雙艷”等詠花佳句，不斷被笑著道出。

琳瑯從前做皇后時，從未在宮中辦過這等熱鬧雅事，與惜，靜默走在人后，聽著前方笑語喧闐時，見顧琉珠走著走著，忽地微頓腳步，笑對邊人道：“這些好詩佳句，得讓人一一記下來才是。”

這種事，理應在雅集一開始，就讓執筆。琳瑯聽顧琉珠突然提起這事，心中已有不妙預，沒過一會兒，果見顧琉珠眸越過人群，笑著朝看來道：“此事，就有勞姐姐了。”

上次召宮，令似樂伎琴，這次召宮，又拿當侍從使喚。琳瑯知道顧琉珠，就是想借這些無聊行徑，打的份，不斷提醒已非一朝皇后的事實。但在乎的，哪里是皇后的份呢，真正視若珍寶的份，是昀的妻子，是阿慕的母親。

顧琉珠種種自以為是的侮|辱之舉，其實皆如拳頭砸在棉花上，對琳瑯造不了實質的心理傷害，只是覺得這個異母妹妹，不斷生事，沒完沒了，令人厭煩而已。

單寫記幾首詩，琳瑯還忍得，正沉默應下時，又聽顧琉珠接著笑說道：“今日這名姝云集的賞花盛景，也要畫記下來才好，此事，也給姐姐了。”

記幾首詩容易，抬手便能寫完，雅集散了，也可立即離宮歸家。可這名姝云集的人賞景畫，工程量實在太過浩大，縱是一時不歇地拼命去畫，畫到宮門落鑰也畫不完！

琳瑯見顧琉珠這般得寸進尺，心中實是難忍，可又顧忌顧琉珠會慫恿穆驍尋釁長樂公府，在顧琉珠笑著追問“可好”時，僵在原地，抿不語時，不遠的假山后，有人等這一刻，已苦等多時。

藤蔓遮覆的假山后，大晉朝的天子，忍耐著子聽了半晌子嘰嘰喳喳，終于過枝葉空隙，見到顧琉珠，意折騰顧琳瑯。他等這一幕，已等有許久，見狀微整裳，正出場，英雄救時，腳還沒踏出半步，就聽一子，冷笑聲起。

“長樂公夫人，到底是應婕妤之邀，來此賞看牡丹，還是，來此供婕妤隨意使喚的？！”

說話之人，為裴鐸之妹裴明霜。對這顧琉珠發起的雅集邀約，原是不愿來的，可心中實在不忿，不知一心敬仰的圣上，到底為何能對這樣的子經年不忘、糾纏不清，遂還是應邀宮，在這雅集上，冷眼旁觀顧琉珠種種言行。

看得越多，心中不忿越重，裴明霜簡直懷疑顧琉珠是不是給圣上下什麼南疆蠱了。正又是不忿又是不解時，見顧琉珠又開始折騰長樂公夫人，想起嫂嫂在家時告訴，上次賞芳宴時，顧琉珠就這般有意欺負長樂公夫人，心中對顧琉珠為人，更是鄙夷。

所謂敵人的敵人是朋友，裴明霜直接冷笑質問，為長樂公夫人出頭。

的這一問，其實在場貴婦貴心中，也在這般想，只是皆不愿多事、未說出口罷了。而這話，由裴明霜說來，顧琉珠最是不堪。

顧琉珠知道這位裴小姐是何家世份，在前有多與眾不同，知道裴明霜未來主中宮的可能有多大，一點都開罪不起。邀來，是想與好關系，之前也對一直十分客氣，沒想到裴明霜會為一個什麼都不是的顧琳瑯，直接對冷臉。

顧琉珠正尷尬地不知如何應對時，又聽裴明霜冷冷地道：“長樂公夫人，既是賓客，就當安心賞景，而非勞他事。人皆有自己的份位置，什麼份，就該做什麼事，譬如這牡丹，乃天香國，只有份與之相配之人，才可以之自比，若無牡丹之格，還強行以牡丹自居，只能是愈發突顯自己小家子氣，上不得臺面罷了。”

在場貴婦貴，心中多都有些看不上這位曾為人婦、行事又小家子氣的顧婕妤，只礙于宮妃份，先前只能捧著罷了。這下，裴明霜夾槍帶棒的一番話，正說到了們心里，立時就有幾名貴婦貴，繃不住低頭輕笑了起來。

輕輕的暗笑聲中，顧琉珠原先盛妝的一張臉，憋得通紅。將手中的一條帕子，擰絞得不形狀，可明面上，不僅不能對裴明霜發作，還得努力維持際的笑意，保持友好之狀。

婕妤名頭，只是聽著好聽罷了，既無權貴家世、又實際并無圣寵的顧琉珠，再怎麼極氣極，也只能憋屈在心里，不但不能對裴明霜說什麼做什麼，對那些正在暗暗笑的貴婦貴，也是束手無策。

這牡丹雅集，原是想讓眾人眾星捧月地捧著，結果卻讓自己，了眾人的笑話，只能眼睜睜地看裴明霜走至顧琳瑯邊，一邊挽手，一邊邀共賞牡丹，看顧琳瑯和裴明霜二人，儼然了這場牡丹雅集的焦點。先前忙碌了一通，全為二人做了嫁裳！

顧琉珠看著顧琳瑯和裴明霜并肩而行，眼睛紅得幾能滴出了，而假山后的穆驍，眼睛盯著顧琳瑯與裴明霜挽在一起的手，眉頭也不由微微皺起。

裴明霜雖是子，但在穆驍心中，實和兄長差不多。若非歷來子不朝，穆驍早給論功行賞、封職軍中了。

他看著一個和裴鐸差不多的人，不僅搶了他英雄救的風頭，還與顧琳瑯手挽著手如此親，眉頭不越皺越高，終按耐不住道：“之前經過南書房時，那個慕，正將永王按在地上打，是不是？”

在來這兒的路上，侍隨圣上的郭，曾見南書房外，小公子正和永王殿下，比試摔跤。小孩子們鬧著玩而已，哪里有圣上說的，這麼嚴重呢……

郭心中雖是如此想，但聽圣上這語氣，擺明心中已有結論，哪里是在問他，只能覷著圣上冷著的一張臉，小心翼翼道：“好……好像是……”

“子不教，父母之過”，圣上冷冷撂下這一句后，向他吩咐道：“郭……”

瓊芳園中，眾人正圍著裴明霜與顧琳瑯，賞看“白雪塔”“紅”等牡丹名種，這時，一個前小監朝這兒匆匆走來，高聲宣道：“陛下召見長樂公夫人。”

琳瑯一怔，問道：“敢問公公，陛下為何突然召我？”

小監板著的一張臉，看起來像天都要塌了，“夫人之子毆打永王殿下，陛下龍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