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余小聚，七歲，本來應該上小學，可我生病了。

一次我痛得渾冒汗，差點昏過去，哭著問媽媽，為什麼生病的是我。媽媽抱著我，不知從哪里翻來個說法，說，每個生病的孩子都是上天選中的勇士，當他們打敗病魔后，能獲得非常棒的獎勵。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不要什麼獎勵，但我不想看媽媽哭，所以我假裝相信了。

媽媽很不容易呀，去菜市場賣菜，搬貨為了省時間，塑料筐在背上堆得很高，比人都高。我連一個塑料筐都搬不，蔬菜為了保鮮，噴完水很重的。

我只能收攤后幫撿菜葉子，太蔫的丟掉，好點的收起來自己吃。

撿啊撿，我睡著了，醒來發現趴在媽媽背上，彎著腰，一只手扶我，一只手撿菜。

生病住院了，我乖乖吃藥，鍛煉，可還是痛，一次比一次痛，忽然有一天，我好多了，覺能吃整碗飯，我高興地告訴護士姐姐，卻笑得很難看。

第二天媽媽帶著我去了趟監獄，探坐牢的爸爸。爸爸哭啦，還說對不起我。

沒什麼對不起的，大家都說爸爸不是好人，坐牢應該的，但媽媽總要有人照顧吧，我長大了保護。

住院一年啊，太辛苦。其實媽媽和護士姐姐不知道，我聽過醫生講話。醫生說，時間不多了，抓手，如果孩子想做點什麼，就讓做，別留憾。

我懂了，原來我快死了。

那我聽醫生的話，想做什麼，抓時間去做。

跟叔叔走的那幾天，認識新朋友，見到漂亮的風景，如果叔叔不是那麼難過，我們會更開心。我第一次營，第一次打壞人，第一次聽課，媽媽帶我回來，還第一次坐了飛機。原來云朵那麼潔白，它們飛過窗戶，我就住到了云朵里。

回來后，醫生不準我吃東西，連面條白粥都不行，他們給我掛上水，是手準備就好幾天。

醫生要我打藥水做造影，我的左手天天扎針，腫得找不到管，護士姐姐想辦法，在我右手胳膊肘那兒拍啊拍，找到一青的管，放上留置針。

媽媽出奇地高興，說這預示著一切順利。

片子出來后，來了好多醫生，他們經常來看我，然后去辦公室開會。

媽媽又擔憂起來，晚上陪床時不時驚醒，醒來就呆呆看著我。

我希早點手。

手那天，護士姐姐把我全干凈，得我的，然后在我臉上蓋了個章，是紅心的圖案。

說每個勇敢的小朋友都會有這個印章。

叔叔給我打電話，病房只允許一個人陪護，他沒法進來。

他請護士把小小聚給我送來，讓我不要害怕，小小聚和他都會陪著我。

還有胖墩，兒園跟我一個班，我們那時約好，上了小學要做同桌，結果他上一年級，我還待在醫院。

手那天大清早，有人喊：“小聚！小聚！”我很驚奇，護士姐姐告訴我，胖墩竟然把全班同學都來了，他們看見我出現，又蹦又跳，使勁朝我揮手。

胖墩把手放在邊沖我喊：“我們全班合影，就差你一個！”

可惜我不能下去。

胖墩喊：“沒關系啊小聚，你站窗戶那兒，我們排隊站你下頭，一樣可以拍合影啦！”

護士姐姐扶著我，我在窗戶里頭，胖墩和小朋友在窗戶下面，正對面草坪上的老師一按手機，咔嚓，拍了張合影。

我好開心呀。

我真的太開心了，被護工轉運到手室時，完全忘記了害怕，今天我不痛，有人陪，像過節般熱鬧。

護士姐姐把小小聚放在手室門口，說等我一出來就可以看到。

醫生們七手八腳在我上著片片，護士姐姐陪我聊天，說：“小聚你現在最想干什麼？”

我突然哭了，我怕自己死了，我怕見不到媽媽和叔叔，所有人都不懂，余小聚喜歡笑，但余小聚怕死。

護士姐姐幫我眼淚，說：“小聚不怕，睡一覺就好了。”

好的，我不怕。

醫生給我打麻醉針，我輕輕唱著歌，我只學會了幾句，還不連貫，只能翻來覆去唱，因為我知道，叔叔一定在別的地方，跟我一塊唱呢。

唱著歌，我就不會害怕。

天堂如有人高高在上，你再低頭看看……

天堂沒有旅行團，我在世界盡頭張，等你回來，全人類睡得正香……

人世間悲歡離合，

天與地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