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工夫，所有草木山石皆去，現出茫茫的海幻境，污穢的氣息彌漫在上空。

眾魔將都戒備地四周，同時出驚疑之，顯然他們也發現這是魔氣，并不像仙門陷阱。

“食心魔！”柳梢倒吸了口冷氣，大，抱著魔嬰直退。

傳說中食心魔名為魔族，實際乃天地自生之魔，并不魔神管制，魔宮中人多數也只聞其名，不曾見過，眾魔將聞言都將信將疑，百鶴子知道事有變，朝同伴們遞了個眼，四名魔將同時撲向食心魔，他自己則帶著另兩個魔將圍向柳梢，喝道：“還不出魔嬰！”

這種時候歌仍未現，難道猜錯了？柳梢發慌。

如今前狼后虎，進退無路，他們雙方對魔嬰勢在必得，自己拼了命也沒用，最好的選擇就是把魔嬰丟出去讓他們爭奪，畢竟他們的目標不是自己，這樣活命的機會很大。

可獨自逃生回去，又將如何面對蘇信他們？

說不在意，卻仍然期待被接。

不是簡單的抉擇，而是意志的煎熬，柳梢青著臉，額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躊躇間，四魔將已經對上食心魔，合招強攻。食心魔僅發出一聲低哼，雙掌合于眉心，頓時四周死氣彌散，藍指甲尖現數團火焰，跳躍旋轉，猶如幽幽鬼火，強大的魔氣在頭頂匯聚，形巨大的魔陣。

四魔將措手不及，恐怖的魔力下，兩道魔魂化作青煙！

百鶴子等見狀駭然，也顧不得柳梢了，不約而同轉攻結界，逃生去報信。悄無聲息地，食心魔現三人后，掌，收掌，被碎的魔魂如同點點螢火，相繼消散于天地間！

親眼見識這種恐怖的力量，柳梢方知前兩次自己能逃出命完全是僥幸。

想不到這些魔將在食心魔手下竟不堪一擊！

“快帶魔嬰走！”百鶴子眼見形勢危急，將一推，竟是還惦記著任務。

親眼見他融化在海里，柳梢說不清什麼滋味，掉頭想跑，剛施展遁就被堅固的結界彈回來。曾經與食心魔過手，柳梢倒沒被嚇得失去理智，單足頓地陣，掌風變千刃，瞬間化出百十影子，虛實難分。

用盡全力化出平生所學最強武招，落在食心魔眼里仍毫無威脅，海結界中，食心魔鬼魅般轉到后，探手朝抓去。

高貴的脈消失數萬年，氣息竟在此上重現，整個人就是一份難得的修行靈藥！比魔嬰更珍貴！而且，本不知道自己擁有什麼，所以至今還如此弱小，正是下手的好機會！

柳梢抱著魔嬰險險避開，眨眼前方海又冒出那可怕的魔影，看著那腥紅的眸子，柳梢忍不住戰栗，幾乎就要把魔嬰出去了。

然而，想起了蘇信堅定的臉。

此時就算出魔嬰，食心魔也不會放過自己的。既然不能讓他得到魔嬰，那就只剩最后一個選擇——

鬼使神差般的，柳梢提掌，猛地朝懷中拍下！

只要魔嬰消失，食心魔就不能得逞了！

“慢著！”食心魔見狀大驚，發出沙啞的怒吼，卻是來不及阻止。

突然，一聲嬰啼劃破夜空！

心被什麼東西撞了下，柳梢如夢初醒，作不由自主地一緩。

懷中襁褓裹得嚴，看不到嬰兒的臉，只聽到那撕心的哭聲。

不容多想，食心魔已到面前。

“陸離！”魔氣裹，柳梢花容失，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習慣著悉的名字。

陸離沒有像往常那樣及時出現，耳畔卻響起了清脆的鈴聲。

.

一聲，兩聲……鈴聲從后傳來，如玉泉濺珠，鳴金碎玉，聲聲可辨，其中伏著萬千殺機，一聲接一聲，一波接一波，腳下土地隨著它的節奏，呈漣漪狀層層抖。

眼前白驟現，充盈的仙氣鋪天蓋地而來！

一片奪目的影，刺得人睜不開眼，其中依稀有一人，形發廓俱被強勾勒，猶如鑲邊的畫，冷冽，肅殺。

芒漸弱，視野終于變得清晰。

白仙人手掐劍訣冷然而立，廣袖素帶在強烈的罡風中漂浮。

強者姿態，強得讓人再也移不開視線。

是他！他真的等在這里！柳梢狂喜之下心神大定，趁機退了兩丈，與食心魔拉開距離。

狹眸長睫，眼波寒如星，滿含決斷意味。罡風掃過之，海幻景層層消失，現出真實的景。頭頂，一柄數丈長的巨劍帶著輝煌的金仙印，緩緩朝食心魔下！赫然是南華派《極天》，殺道！

一里之皆被劍氣籠罩，全無躲避的空隙。

前有執鈴者進，后有歌殺招，食心魔冷不防此夾攻，無路可逃，唯有變招相迎。

大招會，終究被仙氣吞噬！

食心魔發出一聲沉悶的慘，想是了極重的傷，然而他應變得快，利用招式撞的力量破開歌的結界，化作黑氣遁走。

柳梢被震得后退十幾步才站定，急忙轉尋那鈴聲的主人，卻只見一道紅白影尾隨食心魔而去，僅留余響悠悠，驅散張的氣氛。

片刻工夫，眼前又是一片靜凈天地。

“那是……”

“是羽師兄。”

鈴聲消失，心神隨之穩固，柳梢忙問：“他一個人嗎？”

“食心魔已重創，逃不出多遠。”歌收劍歸鞘。

看來那個羽師兄很厲害，柳梢放心了，想到食心魔終于要被除去，還是忍不住高興。

歌突然道：“食心魔要拿你？”

連他也看出食心魔盯上自己了，該不該告訴他呢？柳梢遲疑之際忽然明白了什麼，面一變，指著他：“你你……你拿我們當餌！”

食心魔接連兩次找上，早已不能用“巧合”來解釋，他便順勢利用做餌，再加上魔嬰，貪婪的食心魔果然中計了。

“你方才……”歌看著懷中的魔嬰，皺眉。

“沒錯，我就是想殺他！”背上冷汗猶在，柳梢再也忍不住，氣得嚷，“我殘忍，我心狠手辣，那又怎麼樣！”

拿當餌，還要指責濫殺無辜？為了不讓食心魔得逞，選擇摧毀魔嬰，就算不對，可是能有什麼辦法呢！

“不是你們不想讓他落到食心魔手里嗎，怪我呀！”

“我把他出去，你們也會罵我！”

“就你們仙門全是好人，我是壞人！”

……

歌也沒說了，安靜地聽發脾氣。

“無緣無故拿我當餌，你才卑鄙！”柳梢眼圈都紅了，哪里還管許多，指著他大罵，“別以為我是傻子，你們都看不起我，我是武道的嘛，你就是怕我纏著世子才故意對我好，啊呸呸呸！假惺惺的，誰要跟你回南華！我是比不上你的寶貝妹妹，要你教訓，誰稀罕呢！”

越說越氣，索踢了一腳塵土到他的裳上，然后叉腰瞪著他。

歌還是很平靜，等罵完了才開口道：“說出來了，武道本無過，其罪在人心，你想離武道也好。”

離武道？柳梢當場蔫了，慢慢地漲紅臉。

聽到他和商玉容的談話，難免憤怒，只是想利用他離侯府才一直忍耐，他竟然早就知道了！也是，自己這點小心思哪能瞞得過他？

“我會找武揚侯商議，”歌反倒溫和了些，“你資質極佳，極適合我紫竹峰一脈。”

紫竹峰？那可是南華派最有名的劍道，仙門劍頂峰！

他還肯收自己？柳梢呆呆地著他半晌，將臉一扭，嘀咕：“誰稀罕呀！”

還是的，氣焰已全滅，整個人就有些灰溜溜的。

這次還是很劃算的，雖然當了餌，但除去驚嚇，也沒半點傷，仙規森嚴，他敢拿人冒險，是擁有絕對的自信。

柳梢忽然一個激靈。

南面防守力量薄弱，顯然是他有意安排的，好讓順利出來而不引食心魔起疑，可是——他怎麼確定會抱著魔嬰逃到南面？

他早知道東面外圍會出事！

念頭浮起，柳梢真的驚嚇了。

東面外圍防守原本很堅固，杜明沖最爭功，卻在關鍵時刻不能凝氣，人修者不太可能出現這種況，看杜明沖的樣子又不像作假……

是謝令齊！柳梢終于找到關鍵，差點口而出。

白曾說過，謝令齊教給杜明沖一卷法，仙門武道修行多有相悖之，杜明沖會練岔就不難解釋了！杜明沖壞事，卻不是針對陸離，東面防線被破，魔宮勢力進來搶走魔嬰，此次行失敗，責任只會落到歌上。

謝令齊是有意還是無意？柳梢心中已有答案，仍覺得難以置信，不想堂堂南華首座弟子竟會為私怨犧牲大局！

可惜，歌就是歌！他發現之后并沒有聲張，依然將東面防守給謝令齊，并且順勢布計，東面缺口一開，魔宮必會全力進攻，商玉容與卓秋弦抵擋不住，自然會選擇拖住魔宮眾將，下意識將魔嬰給修為最弱的，讓求救。而也會因此為魔宮的目標，其余人便不會再有危險，然后他故意在南面留了缺口放逃出來。

再想深一點，商玉容將魔嬰給，或許也是設計好的！

借謝令齊的手引出這場“意外”，安排商玉容與卓秋弦埋伏只是假象，為了符合他行事“周”的風格，魔將的追殺，的狼狽，他的放任讓一切顯得那麼真實，終于騙得食心魔現。

看穿穎州的圈套，將計就計引魔宮上當，悉謝令齊的私心，輕易就利用此事設計了食心魔，整個過程看似意外，實則一環套一環，無懈可擊。

事先沒有告知和蘇信，除了增加真實度，他是不是還有考驗二人的意思呢？

柳梢幾乎是驚恐地著面前仙者。

俊的臉上沒有喜悅，更沒有驕傲，功對他來說只是必然的結果，是一件尋常之事。

至此才發現，他的優秀是如此的理所當然。察人心，善于謀略，還有令人無條件服從的魄力，那是天生的優秀者和領導者，名副其實的仙門第一人，誰也不能否認。

仙者無雙。

所有不滿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發自心的對于優秀者的崇拜。柳梢不開口：“謝師兄好像教了杜明沖一卷法。”見他看過來，又訥訥地道：“我不是那意思……”昔日慣于挑撥的，當著他的面說事實，卻生怕被誤會挑撥。

歌“嗯”了聲：“我知曉。”

柳梢張了張，無言。

是了，他并不在意謝令齊的嫉妒。想看他失敗的人多了，世間本就沒有讓所有人都認同的人，又何必浪費時間去爭取不可能的認同？擁有芒才會擁有影。聰明的人面對芒，從而快樂；愚蠢的人面對影，從而憂郁。

半晌——

“謝令齊之事，不可臆測。”語氣依舊溫和，直長睫卻冷意十足。

當著這個外人的面，他沒有稱呼謝令齊師兄，那是怒意的表達，謝令齊的諸般算計，他果然是清楚的。

柳梢松了口氣，連忙點頭。

不用他提醒，自己本來就不敢隨便宣揚的，謝令齊那種人，自己也不想惹。

忽然留意到懷中嬰兒太過安靜，柳梢連忙掀開襁褓查看。

說也奇怪，剛出生的嬰兒眼睛竟已睜開了，黑亮黑亮的，直直地著。

還活著！柳梢松了口氣，不自歡喜起來，用手指去那小鼻子。

“哇——”兒啼聲起。

“哎呀！哎呀！”柳梢手足無措，下意識將他往歌懷里塞，反應過來又訕訕地回，“他他他……哭了！”

歌就懷里看了看，喂了嬰兒一粒丹藥，丹藥口即化，嬰兒似得，乖乖地吞咽，再不哭。

“方才……”

看啦，還是要責怪自己！柳梢立刻“哼”了聲。

“其實，你也沒做錯。”

“啊？”

“但，也沒人希自己被放棄。”

沒有責備，也沒有夸贊，不輕不重的話卻是意味深長。

柳梢怔住。

“走吧。”潔白背影浸著夜，明朗醒目，著無人能及的從容與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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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屋前沙石飛，圈閃爍，人仙妖魔四方高手對峙。歌果然留了后招，仙門弟子并未折損一個，之前的劍陣被破，卻激發里層陣符，幾位真君真人和謝令齊等數十名大弟子已借此結新的仙陣，仙鏈鎖住苔老與未旭等十幾員魔妖大將。

戰至此刻，魔宮已知中計，眾將為求全力破陣，這邊仙門武道合作看似人多，但武修者哪會像仙門弟子一樣盡力？法陣便有些難以支撐。

驟然，黑霧擴散，充斥仙陣。

對方竟有人不惜消耗功，以魔為引強行逆轉地氣，方圓數十丈靈氣其牽引，形扭曲的空間，不斷膨脹，沖擊所有守陣者的筋脈。

仙門弟子支撐不住，傷嘔。武修者更不用說，他們靠臨時吸納天地靈氣使用，地氣逆轉，凡胎**如何承？所有武道高手此沖擊，只覺筋脈奇痛難忍，立時重傷滾倒在地。仙陣缺口頓開，苔老與未旭等趁機破陣。

危急之際，天外陡來一道劍，斬破斷層的空間，地氣瞬間復原！

“魔宮最強者，果然是盧魔使。”

聽到這聲音，仙門眾人不約而同面喜，商玉容拭去邊跡，笑道：“爺回來得正是時候。”

卓秋弦原本滿面焦急地扶著他，見狀雙眉微展，將他一丟就走：“魔尊徵月往西去了。”

歌沒有表示，只盯著場中人。

柳梢這才明白他為何不顧食心魔，反而要忙著趕回來，實在是人手不足，對方陣營又有高手在，方才幸虧有他出手阻止，才避免了傷亡。

再看那名厲害魔將，瘦瘦高高，目沉，不是盧笙是誰！

柳梢連忙躲到墻角。

方才盧笙力一搏，所有魔將妖將都沖出陣外，盧笙此番為救眾人傷不輕，單膝跪地息，未旭忙上前扶他：“你……”

“去助圣君。”盧笙推開他，命令。

未旭地位本在他之上，聞言竟也沒有介意，只點了下頭，便率眾魔直奔西邊，這邊幾位傷輕微的真君真人那肯放他們過去幫忙，也跟著追去了。

歌原是擔心妖君白親自出手，所以匆匆趕回，見狀道：“這里就給謝師兄了。”說完也劍離開。

柳梢遍尋陸離不見，暗暗著急，待要跟過去，卻見盧笙與幾名魔兵被謝令齊等大弟子結陣困住。

柳梢看著謝令齊，紅了眼。

謝令齊算計歌之事，如今回想，問題頗多。自己和蘇信實力最弱，蘇信份又特殊，留守院是預料中的事，謝令齊怎麼可能沒想到！他放開缺口，若非歌早有準備，蘇信必會死在苔老他們手里，蘇信之死固然可以打擊寧，甚至破壞仙武聯盟，可自己和陸離幾個人還能活命嗎！

事關自命，柳梢豈會不怒？然而也清楚，此番要治謝令齊的罪很難。

仙門講究尊師敬長，最重同門之誼，弟子幾無敗德之舉，謝令齊輩分上是歌的師兄，又是萬無仙尊看重的徒孫，溫和謙遜，頗得人心，誰敢輕易懷疑他？這次若不是白私下消息，柳梢也想不到是他的手腳，而且他還留有后路——他可是好意“指點”杜明沖法，杜明沖自己練岔了而已。

不僅杜明沖沒意識到被算計。恐怕連白也沒想到，謝令齊隨時都可以舍棄。

柳梢握手。

比起謝令齊，盧笙就強得多！連百鶴子都比他好！仙門首座弟子竟然不如魔！

對于盧笙，柳梢也沒想到世人口中作惡多端的魔也有義，反而生出幾分好。眼見他被困陣中，柳梢暗暗著急——盧笙干過什麼壞事，又沒親眼見過，他是“未來的部下”，幫過的忙，之前還吩咐百鶴子對留，如今他有難，總不能什麼都不做。

柳梢對正邪的認識一直沒有很清楚的界限，此刻，偏向了對自己“不錯”的盧笙。

陣，盧笙的境更加危險。

怎麼救才能不被人發現？柳梢苦思不得對策，轉臉忽然瞟見窗灶臺上的熱水正滋滋響，灶里燃著火，頓時靈機一，趁眾人沒注意，輕彈手指，一柴火隨之落出灶膛，引得旁邊的柴火都燃燒起來。

計策得逞，柳梢又使了個小法引風而，然后去神氣，抱著魔嬰跑到另一邊窗下站著。

房間里還有產婦和老婆婆，當著這麼多人，就不信謝令齊敢不顧人命！

不出所料，茅草極易燃燒，火勢得風，一發不可收拾，很快就有滾滾濃煙冒出窗戶。

“著火了！”有弟子低呼。

謝令齊等人一驚，不約而同轉臉看，仙陣終于現出空隙，盧笙與剩下的幾名魔兵趁機突圍，化作風消失。

歌不在，柳梢干壞事也毫無顧忌，自認做得天無，見謝令齊臉差極，更快意了幾分。

他不是嫉妒歌嗎？這回偏讓他任務失敗！讓所有人都看到他不如歌，哼！

盧笙既已獲救，柳梢到底惦記著陸離的安危，丟下這頭就往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