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殷懶得對撐出一副狠相的保安言語——總覺得和這種貨多說一句話都是對自己的侮辱。

反正借用對方構建幻境的能力也不需要他本人的同意，崔殷憑空畫出個“攝”字，在保安驚恐萬分的視線里安然翻找著對方骯臟不堪的腦海。

“找到了，院長的曾經。”忍著被垃圾污了眼睛的，崔殷頗為嫌棄地找出一段記憶，食指和中指微微掐訣，以迷障鬼為介，撐開一個新的幻境。

渾鬼氣只夠每天維持一個幻境的保安被徹底榨空，整個鬼虛幻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破布娃娃一樣癱在地，被端端正正盤膝坐的北司牢牢看守著。

以院長為中心構建的幻境破敗而污穢。

崔殷不是很愿地跟在彼時四十歲的院長邊，看著對方因為年齡增長被公司炒了魷魚。

失魂落魄的中年人游到天使孤兒院的原址——一座不知年月的荒墳堆。

“我才四十歲，憑什麼就要辭退我？二十歲小年輕能干的活兒，我也一樣能干得很好……憑什麼？憑什麼！”中年人在荒無人煙的墳堆上歇斯底里，怨天尤人，咒領導、怨同事、罵家人。

中年人肆意地發泄著心中的怨念和不滿，一道黑紅瘦長的影卻緩緩在后的影子里而出。

“你已經老了，可這個社會不需要變老的人。你被所有人拋棄了，無論是你的上司，你的同事，你的丈夫，你的兒子，還是你的父母。”黑紅的影子語調蠱，聲音細而尖銳，仿佛指甲劃在玻璃上，夾雜著刺耳的噪音，“你多可憐啊，沒有人會在乎變老的你，你會越來越老，越來越老，你會病痛纏，你會被邊的人厭棄，你會被要求自生自滅，最終，你會死于衰老，孤一人……”

“你真可憐啊！”

中年人肩膀抖，慟哭又狂笑，狀若癲狂，“我真可憐啊！我真可憐！！！”

的眼中閃爍著詭異的黑紅芒，角咧開一個夸張的角度，鮮紅的翻卷，發黃的牙上沾著斑斑點點的，“我不能變老！我不要變老！我不可能變老！！！”

“我信奉神！我給神磕頭！神喜歡死的人！我要給神……人命！！！”

徹底瘋魔的中年人雙膝重重砸在地上，對著荒草橫生的墳堆不停叩頭。

額頭粘上泥土，染上鮮，又在某一瞬間所有臟污和傷口都消失不見。

中年人收斂了瘋狂的神，仔仔細細抻平角的褶皺，梳理整齊散的頭發，出一個和藹可親的微笑。

回到略顯擁的家中。

兒子已經放學回家，趴在自己臥室的書桌上做作業。

公公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婆婆在廚房里烹飪最后一道晚飯。

丈夫發來信息，公司加班，還要一個小時才能回家。

“我被公司辭退了。”

飯桌上，中年人笑著說話。

剛剛下班回家的丈夫率先開口，“你的工作太累了，休息一段時間也好。”

公公和婆婆也接口，“是啊，這段時間多在家陪陪孫子。”

兒子給夾了一塊，“媽，你在家教我功課嘛。”

中年人機械地笑著，耳邊卻不斷回神明的囈語，“你的丈夫厭煩你老了，容貌不再漂亮，不再致；你的公公婆婆嫌棄你不能掙錢，配不上他們的兒子；你的兒子瞧不起失業的媽媽，覺得你讓他丟臉……你真可憐……”

“是啊，我真可憐。”中年人喃喃自語。

坐在邊的丈夫沒聽清的話，“你剛剛說什麼？”

中年人微笑搖頭，“我說，多謝你們的諒。

【院長這是被那個鬼了吧？也是可憐人啊。】

【前面的眼睛不好去治治吧，這一家人對夠好了吧？！】

【真的，什麼被害妄想癥，覺得全世界都敵視自己，說實話這種人該去神科看看病。】

【說得難聽點，蒼蠅不叮無的蛋。】

【世界上被炒魷魚的多了去了，也沒所有人都報復社會吧？】

【我的第六告訴我，院長家人，危。】

當天夜里，煤氣泄。

一家五口只有中年人幸存。

半年后，以保險賠償款建造的天使孤兒院正式投運營。

又兩個月后，晉升為院長的中年人為孤兒院聘請了一位保安。

保安到來的第二個月，位于地下的祭室中多了一尊面目猙獰的邪神像。

直到幻境的最后，被記者詛咒的中年人呆愣地回到自己的臥室，仔細地反鎖門窗，踩在腳下形態詭異的影子水波般，而后長長出一條漆黑猙獰的手，握住桌子上冰涼鋒利的水果刀，緩慢又堅定地，一刀一刀，刺在中年人的背部。

二十七刀，正對應著曾殺過的二十七個人。

崔殷走馬觀花地掠過院長的幻境，微微皺眉。

最初蠱中年人信奉祭祀邪神的那道黑紅影正是剛剛進天使孤兒院時崔殷知到的地底兩個厲鬼其中之一。

而在秦十六的幻境中，崔殷就已經注意到，院長供奉的邪神像并沒有指向對應的存在——否則記者的魂魄本沒辦法附于其上。

也就是說，所謂的邪神和對邪神的祭祀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所以，那個厲鬼真正需要的是祭室中含冤而死的孩子們源源不斷產生的怨氣？”崔殷食指敲著致的下，低聲自語。

怨氣對厲鬼是大補之，雖然吸納怨氣會逐漸磨滅厲鬼的理智，但大部分厲鬼顯然不在乎自己是否越發嗜殺，更何況殺戮對厲鬼本來就是一種癮的行為。

——地府嚴鬼魂殺人的理由也在于此，殺人產生的絕頂快會讓厲鬼無法抗拒地徹底沉淪，除了手染鮮，其他一切都不會再讓他們到愉快，那是比毒更無法戒除的癮。

以那兩只厲鬼被關在孤兒院的狀態來反推，他們希通過吸納怨氣壯大自來突破封印限制是很合理的解釋。

而為了讓中年人更加盡心盡力為他們搜羅祭品制造冤魂，給對方種下不獻祭就無法抑的詛咒邏輯上也很通順。

唯一的問題是，那場導致孤兒院徹底廢棄的大火究竟為什麼會燃起？

顯然不會是兩只厲鬼做的——孤兒院是他們定制的困之法，在沒能達到目標時，他們不會做這種自毀長城的事。

源源不斷為兩只厲鬼制造冤魂的院長“自殺”亡，祭室中的怨氣又被記者以靈魂為容徹底空凈化，多年的籌謀一夕破滅，兩只厲鬼只怕恨得牙。

于是他們截下了在記者的詛咒下恍惚準備“自殺”的保安，以迷障困死對方，并將他轉化為可以制造幻境的鬼。

此后，想必擅于玩弄人心的兩只厲鬼又用類似的辦法迷了繼任的孤兒院院長。

祭室已經坍塌，但祭祀的行為卻一直沒有停止。

直到那一場終結一切大火。

死在大火中的有繼任的孤兒院院長，還有四個孩子。

崔殷碎了擺放在臥室床頭的赤紅石頭——離幻境需要找到“眼”，顯然，保安構建的幻境里，“眼”就是這種紅石頭。

拎著已經陷昏迷的保安鬼魂，崔殷和北司回到了后廚。

藍氧正有些焦頭爛額地陪著四個明顯神志有恙的孩子玩兒。

——剛巧也是四個孩子。